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短篇小故事(终)

短篇小故事(终)

改变人生事务所

1

周小倩背着书包行走在陌生的人行道上,从今天开始就是崭新的人生了,她的内心有点忐忑。

自己随父母离开乡村,来到这座城市,眼前所见的和在小乡村的生活完全不同。不再有一望无际的田野和澄清碧绿,印出树木的倒影的水塘,取而代之的是川流不息的车辆,熙熙攘攘的人群。

来来往往的车辆纷纷从周小倩所在的站牌前疾驰而过,掀来阵阵带着难闻汽车尾气味道的燥热的风。

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乡村呆久了,习惯了青山绿水,鸟语花香,周小倩很不适应坐车。每回坐车,尤其是人比较多的车,时间久了周小倩都有种想吐的感觉。

车上的气味各种各样,运动青年的汗味,面条的味道,提着公文包的白领头上的发胶,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脚臭,混合着汽油的味道,夹杂在一起发酵。母亲说是她晕车,多坐几次就习惯了。

毕竟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生活,只要适应就好了,周小倩暗暗的想。不久133号公交车到站,众人一拥而上,狭窄的车门被挤得没有一丝缝隙,男男女女纷纷皱着眉头,护着自己的物品,拼命挥洒着汗水,涌向狭窄的门。

见到这副场景,周小倩愣了愣神,呆呆的站在那里,她可没有挤公交的经验,她记得小学的时候老师不是讲过这种情况应该排队按秩序上车的吗?不久车门关闭,挤上车的人绝尘而去,被挡在门外的人怒骂一声,又走回站牌。

周小倩看了看左手手腕有些陈旧的电子手表,七点二十五,搭下一班车还赶得上,早上的太阳渐渐释放出光芒,不久又一辆133号姗姗到来,这次的人还比较少,周小倩挤上了车,并且还找到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,她叹了口气,把书包取下放在面前。从她家到学校要经过五站的路,也不算太远。

她打量着车上的人,她身边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人,望向车外面无表情,前面的座位上一对母女,女儿四五岁左右,顽皮的东张西望。不久车驶过了一站,两三个乘客从后门走下车,又上来了几个新的乘客,不过座位已经没有了,刚上车的乘客只能扶着扶手站立。

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好站在她座位的前面一点,老妇人头发黑白相间,不过白发占大多数,饱经风霜的脸全是皱纹。可能是对于老人来说拉公交车上面的扶手太过吃力,老妇人双手扶着周小倩前面青年的座椅靠背。

公交车并不算平稳,时不时的摇晃,老妇人亦随着车辆摇晃,颤颤巍巍的,仅能勉强控制住身形,如果一个急刹车的话,老妇人必定会摔倒。

周小倩皱了皱眉头,看了一眼老妇人旁边的青年,青年带着金丝眼镜,随身携带着一个手提包,一副上班族的打扮,正看着手中的报纸,好像没有发现身边老妇人的样子。

真是人渣,斯文败类,周小倩心想,她站起身来,“老奶奶,坐这里吧!”老妇人看了她一眼,浑浊的双眼充满感激的神色,“小姑娘,谢谢你。”声音慈祥又沧桑。

周围的乘客看向周小倩的目光各不相同,赞赏、嘲讽、羞愧。那个带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瞥了周小倩一眼,不可置否的表情隐隐有一丝愧疚,他索性别过头去,望向窗外。

又背起书包,手握着扶手的周小倩站在过道上,透过前面的车窗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城市。忽然她隐隐察觉到背后有股目光注视着她,不知为什么,她能感觉到。她疑惑的转过头,看向车后。果然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注视着她,男人年纪也不算大,大概三十岁左右,一张帅气又深沉的脸,整齐的头发往后梳着,胸前的红色领带端正又整齐,一副上位者的装扮。当周小倩注意到男子的眼睛时,她微微的愣住了。

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呢?凌厉,兴奋,宽容,深不见底,隐隐闪着别人不易察觉的微光,仿佛发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宝藏。

周小倩觉得那样一双眼睛的话肯定能看清黑夜的路。男子察觉到周小倩正看向他,于是对着周小倩潇洒一笑,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,仿佛见到了自己久别重逢的朋友一般。

可是周小倩记得自己好像没有见过这个人,不过既然对方露出这么爽朗的笑容,周小倩也微微对着他眯起眼睛笑了一下,随后转过头。

“真是个怪人。”周小倩低声喃喃自语,不过周小倩第一次发现现在还有这么完美的人,以周小倩的眼光看得话,后面的男人从发型穿着到长相气质,无不是完美的没有一丝瑕质,就像上帝把他的一切不足都剔除了。

不久,公车到站,周小倩匆匆下车,阳光已经有些灼热,周小倩远远望见光心高中的大门,向前走去。“这位同学?”周小倩听到背后有人叫她,疑惑的转过头,顿时又吃了一惊,刚才公交车上的男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,注视着周小倩。

“请问有什么事吗?”她不记得他是跟自己一起下车的,对于陌生人,周小倩保持着警惕。“这种单纯又美好的味道,你是刚刚来到这里的吧!你有什么愿望吗?或者想改变一下目前的人生?无论多么离谱的事情,我都可以帮你哦。”男子的声音低沉有磁性。

“你在说什么啊,大叔?”周小倩无法理解,什么愿望,什么改变,周小倩根本就不曾想过,她喜欢现在这样单纯又美好的生活,尽管现在改变了环境,她也在努力着适应,况且,实现愿望之类的,这不是现在小孩子都不会相信的骗术吗?

原来这人是个骗子,周小倩警惕又增强了几分。

“大叔,我还要去学校,再见了。”周小倩又转过头。“也许不久之后你会改变想法,这名片你收好。”男人走上前来塞给周小倩一张名片,随后离开。

周小倩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,看了看手里的名片。

“改变人生事务所”七个鎏金的字,右下角密密麻麻的写着地址,“真是可笑!”周小倩没有仔细看,随手把这张纸丢进书包。

2

大理石堆砌的巨大校门遮住了头顶的朝阳,上面“光心高中”四个红色的大字隐隐闪耀着淡淡的光泽。她发现了许多穿的华丽高贵、匆匆前行的学生。感受到紧张的氛围,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。

“喂!”后背传来声音,周小倩下意识的回头,一位少年正露出清爽的笑容,少年一身简单的运动t恤衫,灰色休闲长裤,看似简单随意的穿着自然而然的搭配起来,营造出一股清新淡雅的气质。

周小倩打量着少年的脸,秀气凌厉的剑眉下,炯炯有神的目光礼貌性的带着淡淡笑意,棱角分明的鼻梁有些挺拔,少年的头微微仰着,早晨的阳光淡淡的,照射在少年身上好似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披风。

周小倩陷入了短暂的呆滞,她可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位犹如画中出来的少年,片刻后,她回过神来,“你是在叫我吗?”周小倩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调。“哦!你东西掉了。”少年笑了笑,晃了晃手上的一个小钱包,是一个黄色的女士小包,不过款式老土,早已经过时,但周小倩不想扔掉所以保留至今,用于存放她那不多的零用钱。

的确是自己的钱包,周小倩她摸了摸自己的兜,果然空空的。

“谢谢。”她伸过手从少年手中接过,少年的手指不经意的滑过她的手掌,她感到淡淡的温暖。

“小事情,别客气,马上要上课了,我先走了。”少年摆了摆手,向前走去,“哦,对了,我叫张俊。”走了两步,他回过头来说道,说完就走远了。

周小倩还有些呆,真是个有魅力的人啊,她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告诉他名字,但对方可能只是顺手帮忙而已,也许根本就没有兴趣知道,周小倩暗暗的苦恼。

这样的人也许不会费心去记普通平凡人的名字。

周小倩看了看时间,“啊!糟了。”她小跑起来,冲进学校大门,寻找着她爸昨天带她来过的办公室。按照记忆中的方向,她寻到了熊老师办公室,调整了一下气息之后,敲了敲门。“进来吧!”里面传来的声音冷厉,带着教师的严肃。周小倩走进去,办公室也并不算大,现在只有熊老师一个人,正在低头看着手上的本子。

“来了啊!”带着眼睛的女教师看见进来的是周小倩,放下手中的本子说道。“熊老师好。”周小倩声音很轻。“嗯,跟我进教室吧,从今天开始,你就是一班的人了,要好好努力才行。”说着率先走出办公室,周小倩急忙跟上。

办公室距离教室也不算很远,周小倩穿过了几间因为老师未到来而喧闹的教室,走进了一班教室门前。熊老师已经走进教室,周小倩稍稍犹豫,随后跟上。

刚才还闹哄哄的教室因为熊老师和她的到来变得鸦雀无声,五六十双带着各种神色眼睛打量着讲台上熊老师旁边的周小倩。

周小倩也在教室扫视了一圈,听父亲讲,这算是一家贵族高中,里面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少爷,果然,在座的学生一个个穿的光鲜亮丽,犹如开屏的孔雀。

周小倩有些无地自容,看看自己的穿着,一件黄色休闲上衣,胸口位置印着的一朵牡丹脱落了一片花瓣,质朴无华的灰色长裤,脚下一双秀气的白色球鞋,为了方便头发随意的扎了一个马尾。

虽然还算整洁大方,但和他们精心的装扮比起来差的太远。

“同学们,这个就是我跟你们讲过的新同学,叫做周小倩,以后大家要互相帮助。”

下一阵嘈杂,象征性的响起稀疏的掌声。很多人根本就没有伸手鼓掌,鼓掌的人也一副随意的样子。

一些议论的声音传到了周小倩耳边,“什么啊!说是来了个女转校生,亏我还有所期待,也准备了礼物,没想到是个土妞。”

“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来到我们班上来?”

“她不知道把自己的头发修饰一下吗?”

“看她家也应该是没有钱进高档理发店吧!”

“真是无聊!”

“……”

纷纷的议论也并没有压低声音,好像丝毫不怕周小倩听见。

见到众人嫌弃、嘲讽、鄙视和不屑的目光,周小倩低头看着脚尖,恨不得找个地洞转进去。

熊老师应该也隐隐听见了议论声,她推了推眼镜,“好了,大家相处一段时间就习惯了。那正好有个空位,你就去哪里坐吧!”熊老师指了指中间空出的一个桌子。

周小倩向那个位置望去,空位旁边坐着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裙的女孩,头发柔顺笔直,自然而然的垂在肩上,面容精致玲珑。

忽然周小倩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,是张俊,坐在空位的前方,正看着她,带着微微笑意,没有丝毫嘲弄的神色。还是那身简单的运动t恤,但是却是那么的淡雅出尘。

她走到位置上做了下来,“你好,请多关照。”对着身旁的女孩笑了笑。女孩的眼角闪现出一丝轻视,“既然成了同桌,那便是缘分!让我们好好相处吧!我叫孙雨。”女孩的语气冷冷的,说完就转过头去了。

周小倩从书包中拿出书本,抬头看向前方,张俊的后脑勺刚好出现在她视线之中,她忍不住打量起来,张俊的后背单薄清秀,散发着十几岁青年该有的青春气息。这时张俊正好回过头来,“竟然是你,真巧啊!”淡淡的笑意,满脸的阳光,眼神如同一弯泉水清澈见底。

“是啊,好巧。”周小倩呵呵的傻笑。

旁边叫做孙雨的女孩看向周小倩跟张俊两人,眼中讶色一闪。等张俊回过头去,孙雨小声对周小倩说道:“你认识张俊?”

“哦!不算认识吧!早上见过一面而已。”周小倩想了想,然后说道。

孙雨的面色缓和了一些,“我说呢,你怎么可能认识张俊!”

当孙雨说出张俊两个字是明显语调有些起伏,再加上孙雨那像是看见了自己爱慕的物品一般的眼神,周小倩就隐约知道孙雨可能暗暗的喜欢张俊。

也难怪,如此清秀、阳光、温柔的少年自然是万千少女心中的偶像,就连周小倩都有些控制不住心绪。她想起刚刚张俊还她钱包的情景,暖阳一般少年身上笼罩在淡淡的光辉。

在这样的教室里学习好像还不错啊,周小倩嘴角上扬,隐约嗅到少年身上散发着如同刚洗的衬衫般清新的气息。

“真是的,我在想什么呢!”周小倩拍了拍自己的头,小声嘀咕,打断了自己的胡思暗想。

3

周小倩的全新的高中生活从这天开始就拉开了序幕。

不久,周小倩的“在这个教室学习好像还不错的”念头就荡然无存了。

优美的校园宽广辽阔,芳草鲜美,落英缤纷。周小倩发现自己和班上的同学没有共同话题,他们一般都是谈论一些有关豪车,香水,以及游戏的话题。

她不时听到这样的话,“我昨天换了一个市场最新版的iphone。”“真是的,我家的司机昨天来接我都迟到了,害我等了二十分钟。”“你的头发好漂亮,栗色很适合你,是在AOE染的吗?”“看看我新的指甲油。”“……”

她不能适应,她能谈论的只是昨天的电影很感人、操场旁边树荫下的空地是休闲的好地方、昨天把捡的四叶草夹在书中今天就枯萎了、以及明天吃什么之类的话题。当然以她的性子,自然不在乎这些浮华的名声、自以为是的等级制度,以及靡糜的欲求。

在她看来这些就跟天边的云朵一样,既然自己触及不到,那么就放下触摸的念头,以一颗平淡的心去面对生活,这是乡村的自然交给她的真理。

班上的大多数同学对穿的土气、打扮平庸的周小倩仍旧怀着嘲讽鄙视的心态。很少人主动与她说话,就算她尝试着与别人搭话,别人也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。

很快,周小倩就放下了闲适的心态,她遇上了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问题。

就是成绩的问题,他发现小乡村的教育水平和城镇的水平完全不同,周小倩以前在班上虽然没有拼命去学习,但成绩也是中上层。现在周小倩感到很自卑,已经经过了两次周末小考,她两次都是倒数。

“也许我还不适应现在的教学或者是不适应老师的讲课方式。”坐在教室里的周小倩安慰着自己。

讲台上一位秃顶的老教师,稀疏的头发都有些花白了,带着方形眼镜,差不多要到退休的年龄了,老师指着黑板,望向学生们,涛涛不绝的讲解着一个化学反应的原理以及过程。

在座的学生大多数聚精会神的听着,神情认真。

他们的父亲都是成功人士,自小被灌注学习与成就成正比的概念,各种补习班兴趣组排满了他们的日程,虽然他们一副优雅从容的样子,但是各自也存在着竞争。当然有些二世祖根本就没有上进心,学习什么的根本不在乎,反正他们有一个好爸爸,将来前程无忧。

奢移的享受是使人失去前进动力最直接因素。

也许是周小倩学习方面真的不在行。尽管老师讲的比较详细,她也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,有时绞尽脑汁的想半天,终于理解了老师说的话,但她理解的时间,老师又在讲后面的类容。

她环视四周,有的人拿着笔做笔记,眼里闪现出自信的神采,有的人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或者在桌下按着手机。她转头看了身旁的孙雨一眼,孙雨正在认真的听着课,见到周小倩望向她,她扭头看了他一眼,神情没有丝毫改变,转过头去继续听课。

周小倩知道她看不起自己,也不再理会。

她又看向前排张俊的背影,还是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,给人一种淡淡的温暖,周小倩有时会不自主的望向少年的背影。

或许是因为少年彬彬有礼,温润如玉,亦或许是因为少年从来没有露出看不起她的表情,周小倩对张俊有种别样的感觉。有时和张俊双目对视,张俊淡淡一笑,周小倩就会心跳加速,脸上泛起红霞。他甚至每次来学校都特异的打扮过自己,但是周小倩就算穿上自己的最漂亮的衣服都是一副普普通通的样子,无丝毫亮点,站在人群中也是最卑微平庸的。

“真是的,我又在想什么?”周小倩摇了摇头,视线从张俊的背影上移开,大概成绩提升不上来的原因是上课老是望着张俊的背影出神。旁边的孙雨又偷偷的看了一眼周小倩,亮丽的眼眸光彩闪动。

4

然而,生活以周小倩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着,她的困难才刚刚开始。

“这个月我们更换座位,大家按照成绩顺序自由选座位。”一个午后,周小倩午睡醒来,昏昏沉沉间,班主任熊老师传来。周小倩睡眼朦胧的伸懒腰。

接着,班上的同学一个个选择了座位,大多数同学都是三三两两的约好,选择的时候自然是坐到一起。最后,排到周小倩时只剩下了中间的一个位置,前排的一个位置,和最后角落里的一个位置。

周小倩在班上没什么朋友,能说上几句话的唯一的同桌孙雨正婉约的拿着书本,坐在张俊身边翻看。

他看了中间的一个位置,旁边一个瓜子脸的女生正涂着指甲油,看了周小倩一眼,不屑的对着她摇了摇头,并且微微拍了拍身旁的位置,意思好像是说,这里已经有人了。她又看了看前排的空位,旁边男生厌恶表情十分明显,周小倩识相的坐在了后面的角落,因为班上的人是单数,所以周小倩是一个人坐。

于是她有了新的座位。

光线有点晦暗,讲台隔得很远,周小倩眯着眼睛,调整焦距才能勉强看清黑板上的字。

张俊还是坐在原位,不过同桌却换了,以前是一个沉默的男生,总是闷头读书,现在换成了孙雨。

张俊是班上的第一名,选座位也当然是第一个,他还是选择了原来的座位,可能是怕麻烦。

第二名是孙雨,作为班上的学习委员兼语文课代表,她选择了坐在张俊旁边。

少女光鲜明媚,对着新的同座一笑,张俊也以微笑回应,窗外的蝉拼命的喧嚣着,午间的阳光炽烈耀眼,透过窗户洒进来。

以周小倩的角度望去,少男少女并排而坐,少女笔直秀发自然垂在背后,粉色的花边上衣包裹着她纤细的身体,看起来如同蝴蝶般蹁跹,少年穿着白色的衬衫,单薄而又挺拔。一副郎才女貌的样子。透过阳光中的细微粉尘,周小倩呆呆的凝视着他们。

这时孙雨竟回过头来,对着她一笑,理所当然的盛气凌人,犹如女王看向来觐见的庶民。看着她的目光,周小倩的心猛然的抽动了一下,原来同桌仅仅是同座,她还是看不起她的。原以为就算不对眼,她也把她当做了半个朋友。

从此周小倩就独自坐在后排。班主任熊老师是除了成绩什么都不看的人,周小倩的成绩是在拖全班的后腿,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谈话后她的成绩也并没有什么起色,于是也干脆放下了这个学生,对周小倩爱理不理的。

如此周小倩的学习更困难了,也找不到交流的人。大家笑声言谈的时候不经意的瞥向周小倩 ,纷纷露出嫌恶,不屑,轻视的神情。周小倩也习惯了这种对待,只能坐在灰暗的角落里发呆。

周小倩毕竟是十六七岁的少女,正处青春花季,内心敏感而脆弱,渴望幸福与温暖,即使再风轻云淡宠辱不惊也禁不起这样长期的排斥。

大家都自觉地,不约而同地疏远周小倩,看向她的目光坚毅而冰冷。就像一层无形的隔膜包裹着她,密密麻麻的不留一丝缝隙,不透一点光亮。

“喂!土妞。今天打扮的挺漂亮的嘛!”一个男生如是说,脸上的嘲讽溢于言表。有些顽劣的男生已经习惯了拿周小倩当取乐的对象。周小倩虽然表面不理会他们,但内心也是深深的难过。

开始她还不在乎,但是时间渐渐久了,别人的冷眼渐渐堆积,她心中的灰暗和自卑也渐渐堆积,就像墨水瓶打翻了,溅出的墨汁渐渐地,一点一滴地污染洁白的宣纸。

她现在已经完全听不进去老师的课程了。丑八怪、村姑、低等货色之类的词盘踞在她的大脑,慢慢的切割着她的内心。

大家的冷言冷语听多了,周小倩也渐渐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卑微和落伍,逐渐变得沉默寡言,性格慢慢变得怯弱。

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,总是很在意他人的目光,会为别人的褒奖而欢欣雀跃,为别人的贬低而低沉沮丧。

坐在后排,黑板上的字对她来说也是模糊不清的,她放弃了努力提高成绩的想法。反正努力了也不会有结果,她这样想着。

蜷缩在阴影里的她,眼中的教室变成了黑白色。

同学们的欢声笑语离她是那么遥远,她早就失去了和同学们搭话的勇气。

她回想起刚刚来到这所学校时,大门恢弘气派,学生们生机勃勃,站在门口的她虽然紧张,但是对未来充满希望。

可现在的情形和她想象中差的太多,就像一位勇士刚刚离开温暖随和的家,背起行囊去外闯荡,迎着朝阳迈步,怀揣着满满的期冀,但现实是勇士没走几步就发现前方荆棘险阻,被划得遍体鳞伤。

她不时的回想起以前在小乡村生活的时光,老人的脸温润而又慈祥,孩子们一蹦起来仿佛可以抓到树枝上的鸟。大家在一起嬉闹,从不因为谁家穷就嫌弃他,欢乐的笑声在田野游荡,淡淡的夕阳洒落,几只蜻蜓相互缠绕着向远处飞去,一切都是那么纯粹的美好。

现在回想起来过往的生活就像做梦一般。

可能唯一能给她安慰的大概是张俊挺拔清秀的背影。周小倩也不知道张俊对她是什么样的感觉,她感觉到他对她有一丝好感,也许只有她自己这么认为而已。

午间,独自吃完饭的周小倩坐在树下地面发呆,一阵风吹来,落叶纷纷,被她随意扎起的头发也微微摆动。

“真巧啊!”熟悉的声音,低沉又澄澈。周小倩猛地抬头,发现张俊单手插着兜站在她身边。

她的脸霎时泛起红晕,心“砰砰”的跳了起来,她不知道恋爱的感觉,但每次见到少年都想和他一起漫步,和他笑意相谈,也许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没有鄙视她的人。

“嗯……真巧。”尽管想和他说话,但她的声音很小,如透明蚊呐。“进教室吧!要上课了。”少年笑了笑就走了。周小倩眉目舒展,带着轻快灵活的步伐亦步亦趋的跟上。

“我知道你喜欢张俊,但是你没机会,放弃吧!”课间孙雨和她在走廊相遇如是说。周小倩愣了半响,也没有回答什么。

“你应该明白啊,这个世界的规则。”孙雨淡淡的说完,然后起身离开。

“世界的规则吗?”坐在角落里的周小倩喃喃,的确,在这样的环境中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和他站在一起,就像一只乌鸦混在一群孔雀堆里,奢望和其中最亮丽的孔雀嬉戏那样可笑。

相貌较好,成绩上等,家境优越的孙雨才是真正够资格和他比翼齐飞的孔雀吧。一想到这点,周小倩就垂下了头。

夏天渐渐来临,温度上升,放在讲台旁边的垃圾桶也渐渐散发出臭味,坐在前排的两个男生经常捂住口鼻。终于她们忍受不住了,一个早上,班主任的课,男生站起:“老师,垃圾桶放在讲台边不易打扫,可否挪个位置。”

“的确不好打扫,那放哪呢?”

男生环绕教室了一圈,看向周小倩的身后的空地,一笑,“后面的位置很大嘛。”

“好吧,就放后面。”

垃圾桶搬家,她什么话也没说,任由男生把垃圾桶抬来,放下,然后离开。

从此她身后的空地被垃圾桶占据,不时的一阵阵臭味涌来,使她上课更没心情了。

“小倩啊!回来了。”和往常一样周小倩回到家,眼中一片灰暗。她的母亲也看出了她的犹豫,“小倩,最近怎么了?不开心吗?”“没什么?不用担心。”她不想让她的母亲担心,就算她的母亲知道了也无法改变什么。

“唉……”望着周小倩的背影叹了口气,自从搬到城市来,她的变化她看在眼里,她多次询问过周小倩有什么心事,都没有什么结果。

渐渐的,无论是校外还是校内,她都变得安静了,犹如一个哑巴一般。班上的同学一如往常,大声谈笑,她独坐在角落,心情如同后面的垃圾桶般发霉。

5

“嗨,一起出去走走吧!”身旁淡淡的声音传来,目无焦距的周小倩惊疑的抬头,打量身旁的人。是一个男生,相貌普通,头发很长,可以遮住眼睛,她有些印象,一个富家子第,不怎么爱学习,好像叫沈真。难得的,还有人搭理自己。

“好啊。”周小倩甜甜一笑,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还会笑。

和沈真一同漫步在操场,沈真不时的笑着和她搭话,她也报以微笑,两人一路相谈甚欢。交了个朋友,周小倩的心中恢复了一丝光亮,表情也生动了几分。

一位女教师正在讲台上涛涛不绝,一张纸条飞来,砸向周小倩的头,弹了一下落到她桌上,周小倩抓住纸条四处张望,沈真同样坐在后排,向她眨眼。她打来纸条,稀稀散散的几个字,她认了半天才认出来,“放学了陪我出去玩吧!”稍作犹豫,周小倩望向沈真,点了点头。

周小倩和沈真一起走在大街,街道上的人群熙熙攘攘的,车来车往,一片嘈杂。“我们去哪?”周小倩问道。“跟我来。”沈真大步往前,周小倩亦步亦趋跟在后面。

他们在一家美发店门口停了下来,天还没有全黑,店门口的霓虹灯就亮了起来,玻璃大门厚重华丽。“进去吧!”沈真说完走进店门。周小倩犹豫了一下,也跟了进去。

店面空旷明亮,水晶吊灯散发着微微的白光。一位穿着黑色制服的小姐走了过来,瞥了一眼打扮普通的周小倩,随后又看向旁边一身名牌的沈真。“这位先生,要换发型吗?”小姐浅笑。

“给我的朋友换一个适合她的发型。”沈真指了指身旁的周小倩。“放心,包您满意。”服务小姐离开了。

“喂!我没有这么多的钱啊!”周小倩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道。“那有让你付钱的道理。”沈真一笑。“可是……”“别废话了,他们在向你招手,去吧!”

周小倩慢慢的走过去,坐在皮质座椅上,两三个染着红发的员工拿掉她绑头发的发带。一头柔顺的长发散开,犹如锦缎,又似倾斜的阳光。

她们在周小倩身边拿着各种工具,或染或烫,或剪或吹。她不知道头发还可以这么精心的去弄,足足两个小时,才弄好。

周小倩照了照镜子,大吃一惊,镜子里完全变了一个人,秀发结扎得温顺可爱,额前的刘海被修剪的纤细灵动,在灯光下微微的跳动,引人注目。

沈真看了看眼前的少女,“不错,只是……跟我来。”周小倩又跟着他走出。又来到一家服装店,明白了他的意思,周小倩抓住了他:“算了吧!做头发已经花了这么多钱了。”沈真还是淡淡的笑容,“进去吧!”

短短话语充满不容拒绝的肯定,周小倩怕他生气只好跟着她。就这样,沈真带着她逛便了服装店,饰品店,包包店。

时间已是八九点钟,灯光纷纷亮起,远处高架桥上的霓虹灯和车灯连城一片,仿佛流萤。沈真身边的少女焕然一新。

乌黑柔顺的长发扎成双马尾,发间夹着粉红色蝴蝶发夹,一身浅蓝色蕾丝花边连衣裙把少女身材衬托的玲珑有致,裙摆随着晚间的微风微微摆动着,白色的长筒丝袜勾勒出笔直修长的腿,小巧的红色皮鞋。

少女的面容变得鲜活又轻灵,整个夜晚仿佛都因为眼前的少女微微绚丽了一点,和以前土气的周小倩相比简直天才地别。要是班上的人看见现在的她一定会目瞪口呆,即使是孙雨也会自惭形秽,果然人靠衣装。

“这不是很美嘛,干嘛那么阴沉?”沈真笑着说道。周小倩的眼里闪着微微光华,她的心轻轻的颤了一下,张开甜甜的笑颜。

“这么晚了,回家吧!”周小倩从书包拿出破旧的手表,已经十一点多钟,今天是她在外面玩的最晚的时候,不知道父母有没有担心。

“再陪我去一个地方吧!”沈真笑了笑,对着周小倩温馨的说。周小倩很感激他又重新给了她生活的勇气,她也不想扫了他的兴,于是点头同意。反正这么晚了,再晚一点也不要紧。周小倩在心中道。

周小倩也不熟悉地形,跟着她左转右转,她都有些晕头转向了。不知不觉间她跟沈真来到一个房间,不算很宽大的房间,略微有点凌乱,一张大床占据了房间的一半位置。床头放着小型电视机。

“这是哪啊!”周小倩望着身旁的沈真。“一家旅馆。”沈真慢慢的靠近她,语气有点怪怪的。周小倩警惕起来,她虽然才来城市不久但也懂得一些女儿家该注意的事情,周小倩有些后悔,哪有随便跟一个男生深更半夜来旅店的。

“小倩啊!以后跟着我保证有好生活,所以……”沈真面色涨红,呼吸沉重起来,慢慢的走过去,拉扯她的袖子。

周小倩看看出了不对劲,挣开他的手,“你干嘛!”她有些害怕,颤声说。

“干嘛!事到如今我就跟你明说了吧!你以为我为你花的这些钱都白花了吗?你也不能让我亏本啊,天下没有白来的午餐,这个世界的规则你应该知道。乖乖从了我,以后再学校就能扬眉吐气,挣扎也没有意义,反而会失去你得到的。”沈真说着,眼中透着淫邪的光,扑向周小倩。

周小倩的力气没有他大,被他扑倒在床上,周小倩大声叫喊,拼命挣扎,却并没有用,。沈真已经撕破了她新裙子的肩部,露出肩膀上雪白的肌肤。周小倩的眼角眼泪滑落,一滴滴的落在床上。

“这个世界的规则吗?”周小倩喃喃自语,眼中闪出仇恨的光芒。感觉到周小倩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,沈真的力气也放轻了几分。

周小倩抓住机会,用脚用尽全力踢他,“啊……”沈真大叫起来,双手捂着裆,身体缩成一团,额头上的汗水直流。

周小倩拉开门,跑出去。街道上灯光闪烁,一片繁华,周小倩茫然的向前飞奔着,这个样子她不敢回家,只是拼命的跑,跑过无人的小巷,跑过热闹的街道,跑过纷纷的人群,好像想甩脱这卑微的命运,甩脱这可恨的规则。

直到气喘吁吁,她仍没有停下脚步。他跑到阴暗的街角,脚下像是踩到什么,踉跄着倒地。膝盖传来刺痛,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。他双手抱膝,蜷缩成一团,抽泣着,眼泪打湿了她白色的丝袜。

好久,她才仰起头,脸上满是泪痕。她伸手捡起地上掉落的东西,一块手表,几个沈真买给她的精美饰品,几本书,和一些文具。忽然一张卡片出现在她手中,触感冰凉,上面几个鎏金大字“改变人生事务所”,下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地址。

是那个男人给她的名片,当时她随意的丢在书包里,没想到还在。

“改变人生吗?”她紧紧的抓着拉片,仔细辨认下面的地址,仿佛输红眼的赌徒握紧他最后的赌注。

6

仿佛有种陌生的力量控制着她,鬼使神差的,她按着地址上面的方向前行,来到一条僻静的小巷,两盏陈旧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黄光,不时传来一两声猫叫,她一步步走近,停在一个偏僻的门口,整条小巷就这么一个门,台阶前放着一个破旧的牌子,上面用红色的油漆写着“改变人生事务所”。

门打开着,房间里亮着昏黄的白炽灯,一个大柜子占据了整哥房间,上面杂七杂八的放着旧书和箱子。“请问有人在吗?”周小倩战战兢兢地打量四周,没有发现人。

“是你?我们又见面了。”低沉富含磁性的熟悉声音。周小倩转头,一个身影突兀的出现在她面前,周小倩下了一跳。微微凝神,她才看清来人的面容,是公交车上给她名片的那个男人,还是一如既往的俊逸潇洒,出现在这破旧的地方显得很不搭调。

“我……我想……”周小倩支支吾吾的。

“想改变人生?”看着周小倩凌乱破烂的衣衫和散乱的头发,男子邪邪的笑道。

她点了点头。

“没想到你真的走到这一步,好的,很乐意为您效劳,会给您一个光鲜亮丽的人生。”男子对着虚空叹了口气。

“我要付多少钱?”周小倩的语调变得拘谨,心下失望起来,现在做什么不要钱?她农村孩子生活本就拮据,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这一步。

“不,我不需要那种东西。”“那你需要什么?”

“您的宝藏,纯粹无瑕犹如水晶般的灵魂。”男人露出向往、痴迷的神色。

“灵魂?”周小倩害怕起来,向后退了两步。

男人看出了她的不安,“不用担心,我要拿走的是您灵魂中单纯透明洁净的一面,只是您全部灵魂的九牛一毛而已,我就是以此为食的,您不会有任何事的。”男人循循善诱。

她当然不相信这个男人的一面之词,只是她迫切的想要不一样的生活。

同学们的冷眼,模糊的黑板以及后面发臭的垃圾桶这些景象不断在她脑海闪现,她红着眼点了了点头。她想,就算付出生命也没关系,只要能改变。

“那么仪式开始,请伸出右手。”周小倩机械般的伸手。男子俯身托起她的手,慢慢的吻了下去,犹如向公主宣誓的骑士。

周小倩感到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流失。男子的手中出现一团白色的光源,温和的散发着微光,他拿出一个小瓶子,把它装入其中,盖上盖子,四周恢复正常。

“交易结束,等待着你的将是崭新的生活,作为附赠,这是一张卡,随时都能取出你想要数目。”他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,绿色的。

周小倩一步步离开胡同,又重新走到灯火通明的街道。脑海中仿佛少了什么东西,眼里却是凌厉的光芒。

她大显自己头脑一下子十分灵活,课堂上那些不懂的知识她瞬间融会贯通。她自信,下次考试的话她能第一个选座位。

“既然你们是孔雀的话,那么我就成为凤凰。沈真,我也要你尝尝我所遭受的一切。”她自言自语,眼里闪现淡淡的光华,瞬间她已经想到好几种让他家破产的计划。他相信不久后孙雨和众多女生只能仰望他的背影,男生也会讨好似的和她搭讪,她会成为新的女王来诠释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规则。

忽然,一个白色的东西从书包滑落。她俯身去捡,是一封信,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书包多了一封信。她打开,字迹棱角分明,刚劲有力,是张俊的字,她认识。

“周小倩,你是个追逐阳光的女孩,不慕荣利,闲适开朗。第一次见到你就给我一种惊异的感觉,我的心荡起涟漪。现在班上同学大多都很势力,那和家庭教育有关,希望你不要被影响,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事,追寻你想要的东西。如果可以的话,我希望和你一起度过漫漫长途。”

周小倩苦笑。如果她先看见的是这封信而不是那张名片的话,她可能不会做这笔交易吧。信中的语言虽然平淡,但是字里行间都充满美好的情感,美好的就像春季落英缤纷的花园。

就像他所说的,只要坚定本心,乐观追寻不在困窘茫然中迷失的话,可能等待着她的是一片坦途,更何况有张俊一起陪他。只要有张俊,同学们的漠视,老师的冷落,成绩差,那又算得了什么?

可惜她已经和魔鬼交换了灵魂,就注定没有阳光与温暖,自然不会光鲜亮丽的人生。

周小倩撕碎这封信,浅蓝色的蕾丝花边连衣裙肩部已经破了,清秀灵动的气息自然而然的散发开来,晚风浮动着她的发丝和裙摆,她目视前方,眼神清亮,在漆黑的夜色中破茧成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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